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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也忘了她今天到底有没有吃肉饼,她的生命的今天,好似在此刻才刚刚开始。她的思维开始动。
大饼脸在门口拦住了她,告诉她接下来一周都要来厨房上工。
“你就美去吧,”她抱着一团包得严实的布包,里面隐隐有塑料袋和铁罐头摩擦的簌簌声,“炸肉饼可是工资最高的差事了,算是便宜你了。”
慕雅努力撑笑容。这是她最近琢磨出来的窍门。一个笑着的人,不会遭受最狠毒的打,哪怕笑得再难看。
她明白大饼脸是在糊弄她,炸肉饼明明是最下作的差事。因为她们隔间里的所有人都在偷偷骂大饼脸,说她不得好死。
“你这一周的薪水我已经帮你支出来了。”大饼脸说着,打开她怀里的布包,里面是一个小罐头和三个小面包,“我已经帮你换成紧俏货了。你看,我就说炸肉饼待遇高吧,上工一个周就能换这么多东西。”
慕雅脸上闪过明显的喜悦,虽然经过了恶心的一天,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吃,哪怕是罐头和面包。但这样的好东西是无法唾弃的,她想,可雅和闻人奶奶要是能吃到它们,肯定会笑得很开心。
“谢谢。”慕雅脸上的苦笑已然变成了真正的喜悦,她开始认为近来的苦难皆是值得,就感激地伸出手去接。
啪。
她的手被打掉了。
大饼脸眯眼看着她,堆挤在一起的肥脸上已经不见了什么热心肠的意味,她放慢了语速,阴恻恻地说:“这么多,你吃得完吗?”
“听说你今天还吐了?还能吃得下?你是猪吗?”
慕雅呆滞地看着她,她开始怯怯跳动的思维一下子停了。脑袋里可雅和闻人奶奶的笑也消散了。
“反正你吃了也是吐,吃了也是浪费粮食,我就先替你保管吧。等你适应了再给你,这是为你好。”大饼脸随手就打开了一个面包,大口嚼着,里面爆出了黄澄澄的夹心,散发着甜香。
她说得没错,这确实是紧俏货,那面包包装上的日期都是新鲜的,一看就是这几天刚刚搜寻到的。
慕雅傻傻站着,就看着大饼脸一下一下地咀嚼。她脸上不见伤痕,她今日受的殴打全在有头发的后脑和有衣服身体上。但那种远远超过了沮丧的情绪浓度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受了欺负,可谓是我见犹怜,不因美色,只因同情。
大饼脸也注意到了这一点,对着这么个人,她无法做到肆意咀嚼。
“你……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?”她收起啃了一半的面包,有些烦躁地说,“不是装的吧?”
慕雅张着嘴不知该回答些什么,但她的眼睛给予了大饼脸答案大饼脸低骂。
“给你。”她扔给了慕雅一个小面包。
“告诉你!你的福利我要抽成,前一个月抽大头,以后抽小头,你这种不长干的我要全抽!去哪里都这样!已经便宜你了!懂吗!?”
“老娘还赶时间去看新成员,没空搭理你!别耽误了老娘找觉醒者老公!告诉你,这波要是没人看上老娘就特么赖你!”
大饼脸瞪着慕雅,连珠炮似地说了一通就快步走开了,扭着肥硕的后丘,扑腾着粗粗的短腿,背影看上去有些狼狈。
慕雅捧着那个小面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,她终于知道大饼脸为何能这么胖了。最后她强打着微笑,对着空气说了声谢谢,就拖着瘸腿往医务室的方向走。
她也不知为何要往医务室去,也许只是为了和电风扇分享这个面包,或者为了再道几声问候。她感觉他快死了。
路过热闹的大厅时,慕雅陡然尖叫了起来,开始疯狂地找菜刀,引起无数人注意。
因为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,他的样子变化很大,穿着干净的衣服,挂着和煦的笑容,已经没有了半分肮脏野兽的姿态。他是可雅的爸爸,闯入慕雅和闻人奶奶坑洞的男人。
她本以为他死了。在很长的时间里,她都用这个借口哄自己入睡。却没想到他还活着,真的没想到。难道秘噜蛇神不保佑她吗?
陡然疯癫的慕雅也吸引了那个男人的注意。他看向慕雅,笑容一下子僵了,看上去惊讶极了。显然,他也没料到会再遇见慕雅。
“打火机?那个女人是谁?为什么要看着你叫?”他身旁的一个男人问他。
“我想……那是我的妻子”打火机舔了舔嘴唇,“硬石头,你知道吗?她很甜美,可惜我以前却不会品尝,简直牛嚼牡丹。”
打火机挂着温和的笑,迈步朝慕雅走去。角落里的大饼脸惊讶地看着他和慕雅,之前她去找打火机说话,却被粗鲁地赶走了。她嘴里残存的面包香甜滋味化成了酸酸的嫉妒。
“你还好吗?你叫什么名字来着?你知道的,那时我不会语言。”他朝慕雅喊。
“啊!啊!啊!!”慕雅披头散发,胡乱摸索,却怎么都找不到那把菜刀。她忘了,那菜刀在电风扇的床头上。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东西,她慌得抓不住任何事物。
“你还好吗?这几年有没有为我担心?我可是突然不去找你们了,那个烦人的老太太还活着吗?”打火机随脚踢飞挡路的孩子,“我前几年可是差点要死了啊!幸亏我觉醒了,最后抢了一个坑洞才活下来,太远了,所以没法找你,我连路都不认识!”
打火机快走了几步,一把拽住了慕雅的手腕,笑得灿烂。“我有单人宿舍,今晚你搬过来和我住。”
听到这话,大饼脸酸得直捏她兜里的面包,都捏碎了。其余厨娘也是,她们都打扮了点缀在角角落落里,此时都酸楚地看着慕雅。简直像酸豆子树开的花,流得不是花蜜,而是酸浆。
“啊!啊啊啊!!”慕雅一把甩下他的手,就慌不择路地开始逃跑。她像只在光滑地板上打滑的猫咪,拖着条瘸腿踉踉跄跄,走一步要摔三下。
“你跑什么?”打火机不满地喊着,跟着慕雅走。
“啊!啊!!”慕雅慌乱地朝他扔着东西,有小面包,半把小梳子,用纸包好的镜子碎片,还有几块糖。
打火机没管别的,接过那个小面包,笑着问:“这是定情信物吗?”
“啊!啊啊!!”慕雅挂着崩溃的泪水,像一条要死掉的鱼,竭力往远离打火机的大海扑腾着。
“打火机,你有些过分,这个女人很害怕。”那个叫硬石头的男人按住了打火机的肩膀,不满地说。人如其名,他高得真像一块巨大的石头,五官也棱角分明,下颌线犹如险峻的峭壁。
最关键的是,他身上肌肉隆起。真是奇怪,在物资匮乏的莫比斯墙内,他哪来的营养能吃得这么壮实?
“啧,硬石头,你这个蠢脑袋不懂女人,看着就好。”打火机甩开硬石头的大手。
“你没骗我吧,可是她在哭。”硬石头挠着脑袋,不解地望望慕雅,又看看打火机。
“女人哭就是开心,你个蠢脑袋。”打火机将面包扔给他,继续朝慕雅走去,“吃吧,堵上你这张蠢嘴。”
“你说得对,我妈妈就经常说我蠢。”硬石头的蒲扇大手握着小面包,简直像抓着一颗糖。他没吃,仍有些担心地跟着打火机走。
慕雅再次被打火机抓住了,被攥着手腕,拎了起来。可她却像支无法直立的钢笔,怎么都摆不稳。
其余人和谐地看着这一幕,甚至开始有了祝福的温和与起哄的声响。
慕雅大脑完全宕机。她的灵魂不知逃去了哪里,只留躯体在这里断后。
但这种精妙绝伦的好主意显然总是不容易实现,一声担忧的呼唤将她的灵魂拉了回来。
“妈妈——”
是可雅。
“啊!!!”慕雅登时就站了起来,甩开打火机的手,朝着声音来源奔去。
她跌跌撞撞,视线里天旋地转,昏昏暗暗,但她终归成功搂住了可雅。
“走,走,走……”她低声念叨着,给自己打气,又开始了再一次的逃亡。
可雅瑟缩在妈妈的怀里,睁着惊恐的眼睛,但没有出声询问,将恐惧压制在了身体里。这也是她这两天总结并掌握的技能。
“你有孩子?”打火机一愣,几步就追上,拦住慕雅急忙问,“她是我女儿吗?是不是我的?”
场面其实已经有些过分了,慕雅的崩溃让人揪心。但这成了家务事,没人会管,也没人会认为他们能管。
慕雅的崩溃被罩在了一层不存在对错的朦胧下,成了一个纯粹的麻团。人们坚信,里面一定装着至善至美的爱,这不容置疑,也不容他人插手。天经地义。
“说!到底是不是我的!”打火机的面色猝然狰狞了起来,他将慕雅推倒在地,拎着她的头发,喝道,“快说!她到底是不是我的?!”
慕雅这一倒,对她怀里的可雅来说犹如山塌。她仿佛坠入在碎石间,在失重中哭了。
“啊!!”慕雅像头母兽,抱上打火机的脚就撕咬,但却咬不破那结实的牛仔面料。
“贱人!”打火机踢开她,厉声喝问道,“臭婊子!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?!”
他义正言辞地声音回荡于大厅,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:
“原来是出轨了……”
“偷情的贱人啊……”
“还生了个野种……”
“不知道这蠢女人是怎么想的,有个觉醒者老公还不珍惜……”
“啧,骚……”
硬石头又皱着眉去阻拦,蒲扇大手像天堑似的将他与慕雅母女隔开。“打火机,你怎么还打人……”
“闭嘴!你个蠢脑袋!这女人特么不守妇道!”打火机嘎吱嘎吱咬着牙,阴晴不定地看着可雅和慕雅。最后他将可雅抓起,踢飞再次嘶吼着扑来的慕雅,仔细打量着这个惊惧的丫头。
“她长得像不像我?”他问了问硬石头,又自言自语地嘟哝“岁数倒是对得上……”,他又问向可雅,“丫头,你今年几岁?”
可雅张着惊恐的大眼睛,挂着清泪,被人抓在手里,被迫迎着打量,像个不会动的人偶娃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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